孙立忠的一台“攻心术”


他用剪刀剪下了一小块心肌组织,说:这可是心尖儿上的肉啊。

这是一台心脏手术,他是孙立忠,博士研究生导师,现任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中心主任兼院长助理,北京市大血管疾病诊疗研究中心主任。

2013年9月初,跟随孙教授上了一台心脏外科手术。

12岁女孩心脏的“阀门”坏了

9月3日早上7点,安贞医院心脏外科的学术活动已经开始,医生们利用查房、手术前的间隙,在门诊楼地下三层的会议室里,一边吃早饭一边听一位外国医生的经验分享。

8点半,会议结束,孙立忠回到办公室,门口已站满了患者家属。此后,他一刻没停,下级医生与他讨论患者治疗方案、接诊患者、科室各种行政性事务……

9:30,孙立忠吞了一颗降压药,喝了口水,招呼记者说:“走吧,该上手术了。”然后拎着一个小袋子,穿过长廊,走下楼梯。

这是记者第二次跟着孙教授上手术,同样的时间、语言和习惯,不同的是等在手术台上的患者:上次是2012年6月,给一名32岁的女性换掉了整根主动脉,这次是要给一个12岁的女孩换心脏的两个“阀门”。与上次比起来,这次算是“小手术”。

但是心脏的手术,在外科领域里都是大手术。

主动脉,是人体中最大最重要的血管,与心脏相连,由主动脉发出各个分支负责给全身所有脏器输送血液,因经,她就像人体内的“长江、黄河”,一旦生病,不是惊心动魄就是瞬间毙命,爱因斯坦、美国总统林肯、排球名将海曼、中国地质学家李四光等都是死于这个部位的疾病。

不乘电梯走着去手术室,这是孙立忠教授多年的习惯了,也许是手术前的一次心情整理——对于在这个部位动刀子的医生来说,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而是要成为一个抗压力、扛疲劳极强的“超人”,主动脉手术曾被称为“血战、夜战、苦战、死战”。

手术室的色彩和空气都很单调,不是白色就是蓝色、绿色,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就是消毒水味。医生护士们的花帽成为了这里唯一的时尚元素。

孙立忠戴的是一个紫色的花帽,从更衣室一出来,让人眼前一亮,他问:我的帽子好看吧。笑容憨厚而温暖,他再次叮嘱:规矩你都知道了,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碰,也不要帮忙。

穿过一道一道封闭门进入手术间,助手们已经拉开战斗序幕,建立静脉通路、连接监护仪、麻醉插管、体外准备、切皮、开胸,游离血管等基础性操作。

孙立忠从随身拎来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型盒子,里面装着他的手术“神器”:

一付特殊的眼镜,这是为孙立忠教授专门定制的,有2.5倍的放大功能。袋子里还有一个头灯,这是手术时的辅助光源。这两样装备有助于他在手术中的每一刀每一针每一线做得更精确。

装备完毕,他把手放在灯下照了照,一切正常,然后进入刷手间洗手,穿戴无菌衣之后,投入了战斗。

“心寒”可以保护心脏

手术台上12岁的小患者,是一名基因遗传性疾病-马方综合征患者,她的主动脉的根部发生了病变,也就是接近心脏的这一端,与心脏交接处有一个“阀门”,叫主动脉瓣,心脏把血泵入主动脉后,这个门就得自动关上,防止血液逆流回去。如今,她的“阀门”坏了,同时坏掉的还有从左心房到左心室的“阀门”,即二尖瓣,也是防止血液逆流的。这一次,孙立忠要把这两个“阀门”换成两个“人工门”。

要动心头肉,心脏是要停止的,这就需要建立一个体外循环,用一个机器暂时代替心脏给全身泵血,这个机器也将起着维持患者生命的重要作用,所以操作这个机器的体外循环师们,要时刻关注着患者各种生命指数,精力高度集中。

患者被打开的胸腔,很快被连上了一根根的管子,体外循环建立后,心脏停跳了。同时,孙立忠让人把室内温度调低,把患者体温降下来,使基础代谢变慢变缓,可以对患者更好地保护。

在手术过程中,医生还把一小袋冰屑直接倒进胸腔,直接给心脏降温。医生解释说,这是为了保护心肌——看来“心寒”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能保护心肌细胞功能。

人体的二尖瓣和主动脉瓣是两个薄薄的膜,而人工的瓣膜看起来更像两扇门,装在圆型的“门框”上,医生们要把原装的“门”剪下来,再把“人工门框”用针线缝上去,让两扇门守紧大门,防止血液倒流。

这两扇门是有方向的,安装时一不小心,还可能装反了。所以,在装好之后,医生需要拨拉一下“门”,试试方向对不对、“合页”是否灵活。

替换主动脉瓣与二尖瓣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还带着一截人造血管,这个人造血管需要与患者的自体主动脉血管接上,整个血路通道才算重建完毕。

血路重建完,医生们还需要重建给心脏本身供血的通道,即要把冠状动脉与主动脉连接上。冠状动脉的直径只是4、5毫米,缝合时对医生的眼神和技术是巨大的考验。

他剪掉了一块心头肉

最后要把打开的心包缝上。由于人工的瓣膜比人体原装的大,装上之后,心脏外面的“布”不够用了,需要打一块“补丁”。这块补丁用的是人造血管。把血管剪开,展开后再剪下需要的补丁大小和形状,同样一针一针缝合在心包上。

在我们外行看来,道理仍然很简单,就像给破衣服打个补丁一样。然而,这是在缝合心脏,可不是在缝衣服。

在打补丁之前,医生们让停跳了90分钟的心脏复跳了。患者年纪小,心脏很健康,跳动得很有力,这也给正在给心包打“补丁”的孙立忠增加了难度。

一颗小心脏在你眼前真实地跳动起来,而且还是一颗被曾经切开了的心脏…主动脉手术很久以来,一直被称为“血战”就是因为它惊人的出血量。但自从孙立忠1998年把“血泵法血液回收自体回输技术”引入国内并运用在心脏外科手术中,这种“血战”的局面就彻底改观了。简单来说,这种技术就是把手术中患者出的血回收处理后再输给他自己。有了这项技术,哪怕是一台大血管手术下来,顺利的话也几乎可以不额外输血,或者只输很少量的血。

在缝合心包时,切口上有一块残留的多余的心肌组织,孙立忠剪下,幽默地说了一句:这可是一块心头肉啊。

心血管外科医生的最大考验

随着“补丁”的四周被一针针均匀地缝合在跳动心脏的心包上,渐渐地,血止住了。

孙立忠最后检查一遍所有的缝合口,对一两处微微有渗血的缝合口进行了处理,补针或是电烧。然后离开了手术台,此时已是下午1点半。接下来的止血和关胸,将由手术中的其他医生完成。

孙立忠说,让修补后的心脏马上恢复跳动,让重建的血管即刻有血流,是对心血管外科医生最大的考验,也是与其他外科医生最大不同的地方。心外科医生不仅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心脏血管的解剖结构,还需要即刻恢复它的生理功能,没有时间等着它长好后再工作。这种非生即死的手术,对心外科医生来说,也需要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个孩子的心脏跳动得有力而平稳,血液被封闭在了缝合好的心脏和重建的主动脉血管中,重新成为身体中的一条暗河。两个刚刚新换的瓣膜和重建的主动脉根部,马上投入工作,并将陪伴这个12岁的孩子今后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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