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三人和一个突变基因
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科普系列2——
编者按：在北大小儿神经专家的门诊最大的特点是“马拉松”，常常从早上8:30，一直要持续到晚上10点，甚至12点。这里的专家们，对每一个病人的接诊时间都很长，除了神经系统疾病本身的复杂和疑难外，还因为他们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纠偏”，一个个纠正病人对疾病的错误认知和处理方法。
这些顶尖儿科专家的门诊也极有“营养”，不仅对家长的每一个疑问都回答得极为详细，而且通俗易懂。大医生兵器谱，在跟访一位位专家门诊，除了写出一个个人物特写外，还特别采写了小儿神经科普系列文章，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大约5年前，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文文（化名），在父亲的陪同下，和妹妹一起来到北京大学妇儿医院小儿神经内科王爽大夫的门诊，父亲无可奈何地说，孩子最近老犯抽。
“怎么抽？”王爽问。
“最明显的，就是在课堂上，老师一喊名字一起立，这胳膊、腿就不听使唤，就乱动，但症状不会持续很长，大概几十秒内又能自己缓解了。”
王爽对文文的发病症状一路问诊下来，越来越觉得像是一种叫做发作性运动诱发性运动障碍(Paroxysmal Kinesigenit Dyskinesia，缩写PKD)，又称发作性运动诱发性舞蹈手足徐动症，是发作性运动障碍中最多见的一种类型，以静止状态下突然随意运动诱发短暂、多变的运动异常为特征，有遗传家族史的病例约占60%。
病人在突然做一个运动启动时，比如一转身、一扭头、一站立、一迈步、甚至一举手，在刚刚开始的阶段会出现抽搐症状，肢体会在几秒钟到十几秒的时间内，发生不自然的扭动，可能是下肢、可能是四肢、可能是偏身，出现肌肉张力不全、舞蹈、手足徐动、投掷样动作等，一般持续数秒，80%以上的病例发作持续时间短于1分钟，停止动作或减慢动作时常可终止发作。发作次数不定，1年数次，1个月数次或1日数次，一般来说，呈病初发作次数少，至青春期发作次数增多，再随年龄增长而发作逐渐减少或停止。
文文正在这个疾病的集中高发年龄——青少年时期。按照小儿神经内科问诊的规律，王爽必定还要再问一问病人的既往病史，才知道文文的父母曾经给孩子吃上了卡马西平（治疗癫痫的药物），神奇的是，PKD本不属于癫痫类疾病，但文文的PKD症状确实在服药后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可是，最近，这个老毛病又犯了！“我还是不能确定以往的症状和现在这样的PKD表现是否一定有着关联。”王爽仍然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
那就再接着问问家族史吧！王爽一问，发现文文的妹妹在婴儿时期有过抽搐，曾被确诊为婴儿良性癫痫，英文缩写BIE，服用卡马西平，得到了控制。“那么，你们家族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有类似的情况呢？”王爽再问。结果，没问出“抽”的问题，倒是问出了父亲本人40年来就一直伴有和文文一样的情况——成人PKD。
“其实，这是一个有着明确癫痫家族史的家庭。”但王爽的心里一直对父女三人的症状又纳闷、又好奇、又费解——已经进入青少年时期的文文有阵发性神经元运动肌张力障碍；妹妹还没有进入青春期、是否会出现PKD还无从知晓，但在婴儿时期曾经发作过癫痫；父亲40年来一直伴有运动障碍的症状，但婴儿期是否发作过癫痫已经无从考究。
成人PKD、婴儿BIE，在这一家三口之间相互缠绕、纠结，它们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奇妙的规律和联系呢？
2011年，Nature Genetics上发表文章，发现大多数家族性PKD均由PRRT2基因的突变引起，之后，陆续有人在家族性良性婴儿癫痫（BIE）病人中也同时发现了这个基因，并论证出婴儿BIE的发作就是由这个基因导致的。
PRRT2基因、成人PKD、婴儿BIE，这让王爽一下子又回到了一两年前接诊的文文一家父女三人，“既有婴儿时期发生癫痫的，又有青少年期发生PKD的，可能也有两者兼备的，这个家系特别有意思！”
王爽有些激动地说，“以前BIE也知道，PKD也知道，但并不知道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现在知道了，它们不光有联系，而且是一个基因‘PRRT2’突变导致的。但是，它仍然留下了一些有趣的问题，为什么有些病人只在成年时期出现PKD，有些病人只在婴幼儿时期发生抽搐，而有的病人则会在两个不同的时期都有症状？”王爽有点陶陶然，对这个问题饶有兴趣，“这就需要继续研究了！”
最值得庆幸的是，对于这种良性的癫痫基因致病，目前临床上的治疗和预后的效果都比较清楚了——可以通过服用卡马西平等治疗癫痫的药物得到治愈。
文文和妹妹，都曾经服用卡马西平，病情得到缓解和控制。后来，两个小女孩在王爽的指导下，继续服用了适量药物，很快得到了恢复，没有再犯病，而服药期间每次需要的剂量也是比治疗一般癫痫药物剂量更少，副作用也更小。
文文父亲自从意识到自己也是成人PKD患者后，也在王爽的建议下，适量地服用了一点药物，症状逐渐缓解、消失。另外，比卡马西平副作用更小一些的曲来、奥卡西平等药物，则更适合婴儿良性癫痫小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