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科普系列5

受访专家：北大妇儿医院小儿神经内科主任医师 吴晔

编者按：在北大小儿神经专家的门诊最大的特点是“马拉松”，常常从早上8:30，一直要持续到晚上10点，甚至12点。这里的专家们，对每一个病人的接诊时间都很长，除了神经系统疾病本身的复杂和疑难外，还因为他们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纠偏”，一个个纠正病人对疾病的错误认知和处理方法。

这些顶尖儿科专家的门诊也极有“营养”，不仅对家长的每一个疑问都回答得极为详细，而且通俗易懂。大医生兵器谱，在跟访一位位专家门诊，除了写出一个个人物特写外，还特别采写了小儿神经科普系列文章，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我们在评价一个人说话做事“不靠谱”时候，经常会说他：脑子进水了！在北大医院小儿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吴晔医生的门诊，自从2006年，她和她的同事们确诊了国内第一例“脑子化成水”的病（不是进水哈），并给这种病命名为“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至今，他们已经积累了将近40例病例，成为国内诊断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最多、也是最好的医生团队。

脑白质是什么

要想弄明白这种病，就得先搞清楚什么叫白质。

白质，也就是脑白质。大脑是由上百亿个神经元组成的，而神经元又是由细胞体和神经纤维组成的，细胞体中有细胞核(颜色深)，神经纤维中有细胞质（颜色浅）。在大脑中细胞体聚集在大脑表层，看起来颜色深，叫做脑灰质；而神经纤维聚集在大脑内部，看起来颜色浅，叫做脑白质。

简单来讲，脑白质就是神经纤维束，所以，它的作用就是“传递信号”。比如，大脑神经元想让腿往前走，那么，这个“想往前走”的信号就是神经元通过白质传到腿，从而使腿产生相应的动作。

然而，由于各种原因，如果分别位于染色体3q27和14q24的五种基因之一发生了突变（可以是遗传来的，也可以是自己突变的），就可以导致患者出现一系列神经功能衰退症状。由于这种患儿的脑白质会慢慢消失、液化，作为国内最早确诊该病的吴晔和她的团队，把这种病命名为“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是遗传罕见病的一种。

仅凭磁共振就确诊的第一例

其实，有上百种病可以影响脑白质，光遗传性脑白质营养不良病，就有20多种。作为国内研究脑白质病专家，吴晔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看磁共振片子。那些在进修医眼中没什么区别的大脑磁共振片子，她能一眼看出是哪种脑白质病。

第一例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就是通过片子就确诊的。2006年，一位来自河北的四岁多的女孩丽娜被父母带到了吴晔大夫门诊。家长主诉孩子运动出现了倒退，经常摔跤。

拿着丽娜的磁共振片子，吴晔想起国外见到的关于这种病的报道，但是国内还没有医生报道过相关病例。结合其他症状，最终，她给孩子做了最后诊断：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

2002年初，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的基因才在国际上被定位，2007年丽娜再次被父母带到到北大妇儿医院做了基因诊断，结果完全印证了吴晔的判断，国内第一例基因明确诊断的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病例在这里诞生了。

发烧，摔个跟头可能就会起病

在某医疗咨询网站，一位2岁8个月女儿被确诊为此病的妈妈，仍然疯了似的在咨询各类专家，她始终不相信：之前好好的女儿，发烧发了11天之后，怎么就突然患上了绝症？

她这样描述女儿的症状：女儿左下肢间歇跛行2个多月，中间间断发热11天。几个月前发现跑步不稳，10月基因确诊为白质消融性脑白质病。现在孩子独走很难，只是一点点往前挪，说话没有原来清楚。智力上暂时未发现有明显影响。

在吴晔看来，这就是典型的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的症状。

——绝大多数孩子发病之前很正常。

虽然目前资料显示，该病最早的发病年龄是在新生儿期，但即使是在北大妇儿医院，也没能见到这样的病例。吴晔说，这样的病例就是在全国，目前为止也未能见到，因为它和新生儿脑损伤之间很难鉴别，确诊非常非常难。

事实上，该病根据年龄，虽然分5期：先天型，婴儿型（2岁前发病），早期儿童型（2岁到6岁发病），少年型（6到18岁）和成人型（18岁以后），但临床最常见的，都是2岁到6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而发病前的孩子，的确是和正常孩子一样的。

——运动功能倒退是最典型的症状，感冒发烧后的运动倒退更值得警惕

对于儿童型患者， 2岁之后的起病方式一般有两种，最典型的就是孩子运动功能的倒退，比如，之前走得很好，慢慢地，走路会经常摔跟头，或是不爱走。渐渐地双侧上肢的肌张力也会变高，四肢会变得僵硬，不灵活，有些还会有共济失调，眼球震颤的症状。

如果说，这种发病家长还有一点思想准备的话，另一部分孩子的发病方式则对家长打击更大，病程短，结果却很残酷，家长“完全接受不了”，上面提到的那个孩子就是这种情况。

感冒发烧是小孩子的常见病，然而发个烧，或是摔个跟头，就动不了了，一拍磁共振片子，居然确诊是“绝症”。吴晔说，随访发现，如果有这个基因缺陷的儿童，大约有70%摔倒或发烧会引起发作性加重。但需要澄清的是，虽然是感冒发烧或摔倒诱发出来的，但是，即使这次不诱发，下次也可能诱发。即使没有诱发因素，到了发作时间，也会慢慢表现出来。

目前还无有效治疗办法，但可以通过康复训练提高生活质量

从事遗传病诊断的医生通常会这样告诉我们：我们这的病基本都是没办法治的……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也一样。

“患者的中位平均寿命是8年，06年到现在的30多例患者，有三分之一已经不在了。”吴晔很无奈。

那么，如果一个孩子被确诊，医生通常会给他什么建议呢？

吴晔说，我会先告诉家长，这个病的病因是什么，现在的治疗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其次，要明确地告诉家长，这个病目前是没法治疗的，否则，家长就可能被一些无良小广告欺骗，到处乱看，乱花钱。

尽量避免外伤、感染。另外，这个病50%会发生癫痫，如果有症状，及时加上抗癫痫的治疗。

吴晔强调，不少家长拿到“死亡通知书”，一般会回家，等待。其实，这时候做一些规范的康复训练，虽然不能最终改变预后，但对于延缓孩子的生命，提高生活质量是很有帮助的。

吴晔解释说，目前这种病最后的死因，往往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因为感染或是营养不良，或全身功能衰竭。因为病程后期四肢会越来越僵硬，肌肉萎缩，整天卧床很容易感染，而吞咽困难又只能进食流食，造成营养缺乏。如果主动进行四肢功能康复为主的训练的话，这个进程是可以减缓的。

为了从根本上找到治疗方法，长期以来，吴晔医生的科研重点以及数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研究方向都是遗传性脑白质病。虽然这种病发病机制非常复杂，即使全世界范围内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但她一直在努力。

所以，在告诉患者家长要正视现实的同时，她也会鼓励他们期待医学的进步，会主动联系，登记随访，并在去年召开了全国脑白质病患友会，希望在有效治疗手段出现的时候，能让这些孩子受益。

产前诊断可圆家庭梦

虽然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目前无法治疗，但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讲，还有一丝曙光，那就是产前诊断。

尽管白质消融性白质脑病只有80%是可以明确致病基因的，但是还有20%目前原因不明。该病属于常染色体隐性遗传，就是父母双方都是携带者，但表现正常。下一胎不管男女，得病概率都是四分之一。如果通过对患病儿童以及父母双方基因进行检查，最终明确了导致疾病的基因突变，就可以通过产前诊断，在胎儿期检测出是否患病，让家长可以做出选择，这样就可以避免生出同一突变导致的这种脑白质病的孩子。吴晔说，截止目前，他们已经对10个家庭成功做了产前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