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 ——
本期人物: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 · 神经外科 张鸿祺
张鸿祺外号“坦克”,在同事们看来,没有什么障碍是他不能攻克的。从医二十余年,他将脑血管病的显微手术与介入治疗方法融会贯通,并将脊髓血管畸形治疗做到全国首屈一指。
今年 46 岁的张鸿祺,刚刚接替自己的导师 —— 凌锋教授,成为新一任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他坦言,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有压力,也有挑战。但他不骄不躁,不矜不伐,如同处理一台复杂的血管手术般,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宣武神经外科未来要站在世界 TOP 行列。”
初见张鸿祺是在一次早交班会上,他说话语气板正,认真思考时眉头微皱,看似一位略显严肃的外科主任。直到后来在他办公室看到一张照片,记者才窥到了一点他身上隐藏的“狂野”气质。
照片中的张鸿祺一身劲装,手持一台单反相机从容行走于肯尼亚大草原上,那是去拍摄一年一度的非洲动物大迁徙时留下的身影。在与他的交流中,记者隐隐感到,人生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旅行,总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经历更多,感悟更多。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下文简称“特多”),是加勒比海地区最富裕的岛国之一。由于私立医院颇为发达,这里的公立医院整体医疗水平便有些薄弱,尤其是神经外科、肿瘤和心血管科,难以满足当地民众的需求。“那儿的公立医院做一个核磁要预约半年、一年,患者发现恶性肿瘤要在半年之后才能做上手术。” 张鸿祺介绍。在这种背景下,2013 年,习近平主席出访加勒比地区,承诺中国将援助该地区发展医疗服务。
志愿者“召集令”刚发出时,张鸿祺便第一个报名。他笑称:“可以在加勒比海岸吹着海风,喝着朗姆酒,多惬意的事情啊!” 然而报了后他才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跟他竞争外援名额,因为报名的寥寥无几。他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像参加拍卖会,看上一件心仪拍品立马举牌,结果发现没人跟你竞拍,最后拍卖师一锤定音,‘就你了!’”
玩笑归玩笑,得知被任命为医疗队队长后张鸿祺没有半点松懈之意。2014 年 8 月,当张鸿祺带领着宣武医院十名医护人员抵达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共和国后,现实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医疗队接连遇到许多难题,最根本问题就是相关人员对这支队伍的不认可。当地公立医院最初只持观望态度,并不想因为中国医疗队的到来改变自己的工作习惯和人员结构,仅是让医疗队员补充一下缺失的岗位。然而张鸿祺不甘于此。
陌生的国度、冷眼旁观的当地医生,没有专业器械,没有医疗设备,想打开局面,需要的不仅是医术,更要拿出做成事情的魄力。
(病人术后第一天,张鸿祺查房)
一个周六,张鸿祺和同事们接诊一位 58 岁女性患者,出现了蛛网膜下腔出血,虽症状较轻,但必须立即检查出血的原因,决定下一步治疗方案。然而摆在张鸿祺面前的难题是,CTA 这种常规检查,在“特多”尤其是周末,是无法进行的。为解决这个问题,张鸿祺动用自己广泛的人脉,请来了希望山医院的放射科主任 Dr. Ojar 和一家私立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 Dr. Spine,在对患者完成检查后,初步诊断出血的原因是颅内动脉瘤。
此时,更大的困难出现了,没有导管室,没有介入栓塞材料,没有动脉瘤手术器械,没有人员配合,医疗队难以进行下一步治疗。“我们并没有轻易放弃,而是尽快通过繁琐的审批手续,获得了在希望山医院行医的资格,又从一家私立医院的库房里找到了三年前一位英国医生留下的介入材料,最后从一位旅居“特多”的奥地利医生手里,借来几枚动脉瘤夹……” 张鸿祺回忆道。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患者的治疗配额审批还在走着漫长的公文手续。“我们每天都在协调各层关系,同时祈祷患者的动脉瘤千万别再破裂。” 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个周一的早晨,患者发生了二次出血,很快陷入昏迷。此时,摆在张鸿祺面前有两条路,不治,患者肯定死亡,但他们不会有任何责任;治疗,患者有可能生还,但团队要冒极大风险,还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获得各方的批准,打通应急通道。
与家属沟通后,张鸿祺和同事们毅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当地医院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们找 CMO、CEO、COO;找卫生部进行协调;找司机班派车;联系护工经理、护理部,调配转运的护工和护士;申请希望山医院导管室、麻醉科的合作;调用栓塞材料等等……从早上 8 点,到下午 5 点,一切才算准备就绪。麻醉、造影确认动脉瘤,球囊辅助栓塞手术……几经波折,病人终于得救!
这件事情过后,该医院的上上下下无不称赞,“中国医生,好样的!”
没有机会就寻找机会,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张鸿祺笑称:“我们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专家。” 半年时间,他的团队共完成手术和介入治疗 500 余例,创造了“特多”医疗史上多项第一,并初步建立了医生培训体系。
(2008 年汶川地震,绵阳地区的露天病房(左)及露天手术(右))
张鸿祺身上这股一往无前的闯劲儿,与他“坦克”的外号相得益彰。正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什么障碍是不能逾越的”。
不熄的“引擎”
“坦克”的外衣下,包裹的是一颗对未知事物无止境的好奇心。“我做事,首先建立在认为这件事非常有意思的基础上。” 张鸿祺享受过程中的种种,回忆来都是乐趣。
高中时,因对生物感兴趣,认为人体很神秘,高考前他毅然决定学医,后来选择神经外科同样是因为觉得大脑很神秘,“我对神经外科一直保持着一种好奇心,时常有一些天马行空的遐想。” 比如在大学听讲脑肿瘤课时,他就思索这个肿瘤里会不会产生一些思想?“当然现在知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脊髓血管病发病率低,该领域研究者同样寥寥,张鸿祺做的脊髓血管畸形手术累计达到 1500 余例,全世界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多。
脊髓血管排列是最原始的,对于研究血管病的发生是很好的着手点。张鸿祺最初研究脊髓血管结构时,是从胚胎开始着手研究。期间翻阅了很多历史文献,当时他需要阅览一些 1940 年至 1960 年间的老文献,发现这些老文献已被协和医大图书馆运到了小汤山书库中“入了土”。面对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他依然不会放弃,最终在他的要求下图书馆将这些文献再次调了回来。
在阅读文献的基础上,张鸿祺挖掘了一个整体思路,同时收集了很多标本。最后成就了他的硕士毕业论文《脊髓血管胚胎发育的研究对脊髓血管畸形治疗的指导》。2003 年,在硕士毕业论文的基础上,他发表博士论文《脊柱脊髓血管畸形的新型分类及其临床应用的研究》,为自己最后走上工作岗位打下了坚实理论基础。
张鸿祺深入研究脊柱脊髓血管畸形的显微解剖、胚胎发生、病理生理,创建动物模型,不断改进治疗手段,突破了临床医学的这个禁区,并建立了学术研究交流平台和长期随访体系,使我国在该领域居于世界领先水平。由于他在脊髓血管演化规律研究和临床治疗方面业绩突出,成为 2006 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的主要获得者。
在宣武医院首席专家凌锋教授的眼中,张鸿祺对神经外科有着异常执着和热情。成长期间,张鸿祺在全世界各地四处闯荡,走过了美国、法国、奥地利、日本等多个国家,拜访了各大医院的神经外科大师,被朋友戏称为“Master Hunter”。回忆起那段夜里坐长途大巴“灰狗”(Greyhound,北美最大的城市间客运巴士)拜访显微神经外科创始人 Yasargil 教授,夜宿日本医生值班室的经历,张鸿祺一贯严肃的脸上总会漾起几波笑容。
成功总是会青睐有准备的人。今年二月,他在南非 Cape Town University 完成了这里的第一例脊髓血管畸形复合手术,被评价为“如同 1967 年这里的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一样震惊了 CTU ”。
最近,他通过一例病例,做出一个大胆猜想:脊髓的供血有可能会从骶管末端上升而来,而此前学术界普遍认为脊髓的供血在圆锥以下就没有了。而张鸿祺的猜想可谓是所未有过的,有待更多病例来证实。
张鸿祺说:“我目标感并不强,只是想把不懂的事情弄清楚,因此会在一件事情上一步步的前进。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很努力,或者做的很出色。”
“将每一个细节做到位”
某日上午 9 时 47 分,刚开完会的张鸿祺像一阵风快步走进诊室,落座,问诊,开启了一上午的门诊。“T2像呢?”张鸿祺反复看着病人拿来的片子,对比两个时期的变化,大概几十秒的时间里,他一言不发,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几次接触下来不难发现,张鸿祺是一个极其专注而认真的人,“我只是想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将每一个细节做到位”。
手术室里的张鸿祺将他平时话少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五感仿佛完全与手术室融为一体,麻醉机一报警,他先于所有人反应,“出什么问题了”?
(显微手术)
这是一台海绵状血管瘤切除手术,病灶位于右侧海马区,下面就是中脑脑干,紧邻极其脆弱的拉贝静脉,一旦静脉断掉,就会造成脑组织坏死。张鸿祺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往病灶抠,术中反复核对造影。“病灶距骨缘多少?” 助手在边上回答:“大概 4 公分吧。” 张鸿祺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满意,随机要求旁边的年轻大夫将自己口罩上的钢丝抽出,“再量一次” !“1、2、3,3 公分半,就是说从 3 公分开始就可以切了。”
“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句话常被用来形容珍爱之人,而张鸿祺用它来形容大脑与脊髓。在他眼中,脑和脊髓都是非常精妙而脆弱的组织,下刀需慎之又慎,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从医 21 年,了解越深入,他的敬畏之心越重。
“我眼中的神经外科手术可谓一言难尽,脑子里要整合的信息太大。” 张鸿祺说,他术前总会做打仗“演习”,设想手术过程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提前做出预判。但他坦言,直到现在,仍没有一台手术能够做到每个细节都能想到,只能说是无限趋近。他形容这种感觉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有时候手拿把掐的手术,依旧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因此手术中的他,从不敢有一丝松懈。
一台难度高的血管畸形手术可能要耗时十几个小时。“术中会有某个瞬间,你都能感觉到,只要一松手,病人就没了。” 张鸿祺为了追求更好的手术效果,他会多花数个小时,这是病人和家属都不会知晓的。有时做了十余个小时手术,他的身体一直较着劲却浑然不觉,结束后才觉得浑身酸痛。同事因他宛如打鸡血一样的精力打趣他“吃人参长大的”。张鸿祺也曾开玩笑分享自己的防霾独家秘籍:“做上十几个小时手术,可以呼吸一天一夜 PM2.5 为零的超净空气。”
从早上七点半开始的早课、查房,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的手术,张鸿祺往往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几乎没有停歇。中午,他常常是一盒酸奶打发了自己的午餐。张鸿祺一度被同事们誉为是一面低调的“红旗”;善良、厚道、聪慧、奉献,是导师凌锋对张鸿祺的八字评价。作为一个个体,他为抢救重危病人而彻夜不眠;作为一个倡导者,他参与创建的北京市脑血管病中心、脑血管病急性期的外科和介入治疗“绿色通道”,集合了团队优势,保证了动脉瘤、脑出血、脑梗塞患者等众多脑血管病人得以及时有效的救治。
今年,张鸿祺牵头成功申请了国家“十三五”攻关和自然科学基金课题 —— 关于颅内动脉瘤的研究。不久的将来,中国国际神经科学研究所也将在宣武医院落成。一个涵盖国内外神经外科专家的团队等待着张鸿祺去引领。
“医生是一个成长曲线坡度很缓的职业,可相对的是,这条曲线会一直往上升,一直有奔头 —— 这是当一名医生最有意思的地方。” 张鸿祺说,“所以作为团队领头人,我要保持这个团队的活力,保持这个团队的和谐,保持这个团队的热情和勇往直前的气势,我们神经外科肯定是越来越好。”
张鸿祺 ——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
神经外科主任、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兵器谱认证
脊髓血管畸形、脑动脉瘤、脑血管畸形
门诊
周三上午(特需门诊) 周五上午(专家门诊)
简介
多年来,他一直从事脑与脊髓血管病的外科和介入治疗,是同时熟练掌握显微手术和血管内治疗两项技术的神经外科专家,将二者相互融合,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和研究体会。在脑动脉瘤、颅脑血管畸形、脊髓血管畸形等方面的临床和研究工作处于国内外领先水平。在宣武医院脑血管病急性期的外科和介入治疗的“绿色通道”建立中作了大量的工作,救治了大量脑血管病患者,治疗经验已向全国推广。与神经内科及影像科精诚合作,努力探索中国脑血管病诊治的最佳途径,为拓宽神经外科在脑血管病上的发展空间作了一定的贡献。
对于脊髓血管病进行了系统的基础和临床研究。深入研究该疾患的显微解剖、胚胎发生、病理生理,创建动物模型,不断改进治疗手段,突破了临床医学的这个禁区,并建立了学术研究交流平台和长期随访体系,使我国在该领域居于世界领先水平。
担任中国医师协会神经介入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华医学会神经外科分会血管内治疗组副组长、亚澳地区介入神经放射学联合会秘书长、亚洲青年神经外科医师联合会 (ACNS) 执行委员、中国残疾人康复协会脊髓损伤专业委员会&国际脊髓学会中国脊髓损伤学会 (CARDP-SSCI) 委员会常委、《中国脑血管病杂志》编委。承担和完成了国家及省部级的五项科研课题,包括国家“十二五”攻关和自然科学基金课题。曾荣获王忠诚中国神经外科医师年度奖、北京市“十百千”卫生人才、北京市科技新星、北京市高校青年骨干教师、北京市十大杰出青年、北京市劳模等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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