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娴：清白如许，盈沃日常
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 ——
本期人物：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中西医结合组 宋珏娴
题记：
一个人有才华固然重要，但是肯踏实下来、认认真真做事情则难能可贵。—— 宋珏娴
医道是这世间最清白的营生。
电影《医者童心》里，编剧借中医儿科泰斗钱乙感慨了三次。这是一部很小众的电影，讲述的是距今900多年前的北宋神宗年间，医官丞钱乙虽医途坎坷，但不屈于“权威”，通过精湛的医技最终获得君民认可的故事。鲜为人知的是这部电影的编剧 —— 一名西医博士 ——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中西医结合组医生宋珏娴。
三年前，她成为中西医结合组副主诊，开始出中西医结合专病门诊。在此之前该专科籍籍无名，患者也是寥寥无几，每日三五人是常态。如今，周四下午的门诊量能达到四五十人，还要限号。通常，她会提前半小时到，12:30开始到下午6点才能结束。
有一半以上是来复查的老病患，推门进来时都是亲切地打招呼，面对每个病人，宋大夫都会起身迎来送往。宋珏娴是江南女子，为人热情亲切，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大约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但真正赢得患者信任的绝不仅仅只是面相。
门诊期间，记者能听到各种感谢的话，患者呼之“救命恩人”，她都微笑应对，以“治得好是咱们有缘，治不好是没缘法，还需另请高明”轻松卸力，专注于看病。
中西医结合神经内科看病是西医神经内科专科查体与中医的望闻问切相结合的模式。宋大夫不急不躁，敲叩诊锤，查脉观色，一步步不落，还会细问患者整个病程和发病细节，甚至日常饮食起居等她认为对诊治有用的信息。来就诊的病人多是老人，常常能听到他们诸如胃口差、便秘、起夜多、记忆力差、失眠、头晕眼花之类的描述，会让人陡生风烛残年之慨：“老人更需要被温柔体贴对待”。而宋珏娴在他们眼中是温柔明慧的代表，“每月就盼着见宋大夫门诊这一天”、“见到宋大夫就觉得很亲”、“宋大夫和我闺女一般大年纪，脾气性格都是极好的”、“上次来看病吃了宋大夫开的药，身体活泛多了，心里也不害怕了”……
采访期间，恰逢莆田系波诡云谲和陈仲伟事件发酵。门诊里朗朗的笑声，仿佛跟当下紧张的医患关系是两重天，一种久违的和谐默契。
正逢立夏日，一位老年患者甫一进门，即面露慌急之色，提及以往种种看病经历，自言“满世界瞧病”。
经过仔细问诊，宋珏娴发现其后脑勺有一个软软包块，偶有说话不利索的情况，并伴随失眠20年，怕冷且盗汗，头晕、腿沉、走路不稳。
宋珏娴先是用西医神内方法查体，脚跟对脚尖一字步行走不到五步开始发颤，双臂平行抬起闭眼后站立不稳；紧接着，采用中医望闻问切，观其舌苔，察其神色形态，问询病症，仔细切脉后安慰患者表示“这病好治”。当即开了中、西药，并特别嘱咐熬中药时，放三片姜，两个枣，不要吃豆包、年糕等黏腻之品一系列注意事项。
同时，她很仔细地落实患者在社区医院肌注B12针剂。宋珏娴对记者说：“这是维生素B12缺乏引起的深感觉障碍，会导致头晕、走路不稳等，这样的老人经常会被误诊为脑供血不足，不停输液改善循环都无济于事。”
复而跟患者解释：“其实就是人体内管平衡的部分出问题了，头晕走不稳都是这个引起的。” 在她看来，这个病容易被误诊，但只要大夫想到了，西药治疗效果很好，由于病因在胃里两种抗体阳性，配合中药效果会更好。中医看来，根源在脾胃，脾虚生痰，堵在经络的无形之痰，“后脑勺的痰包都是佐证”。
于宋珏娴，这是迎刃而解的小症，于患者，这是得之吾幸的缘分吧。
宋珏娴常作人文思考，文笔很好，发表在纽约时报中文网的一篇《医生眼中的生死》影响面很大，她写到：人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但是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力 ——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普通人未必真正理解死的含义，那是生命最后的尊严，每个人都应该得到死亡时的尊重和人文关怀，而不是因为生者害怕死别，怕背上不孝的骂名，就硬要医生盲目延长患者临终的过程。有希望救的，就应该进百分百的努力去做，但是无意义的抢救，该舍弃还是应当舍弃。”
往往，找到神内中西医结合组的病人都是辗转多家医院甚至治疗无望的病人。中西医结合成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凛凛然竟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茫然。然后经过这组医生不懈努力，渐冻人、闭锁综合征、重症脑炎、严重昏迷等等，从绝望边缘拉回来的病患屡见不鲜。“尽人事以待天命，中国人要用自己的办法治病，这就是咱们中国独有的中西医结合”
可她从不妄言自己医术高明。“病是患者自己好的，医生只是帮帮忙而已。我的本事都是来自于患者，所以我感恩患者，尽己所能帮助他们，诊疗过程好比同船过河，患者是乘客，医生是撑船的，一起到达彼岸而已”。
“有个医学老前辈提出医学模式是‘四四二模式’，医生占四分，患者占四分，药针只占两分，中病即止。医生要做的是激发患者，和患者之间建立信息场，轻、灵、和、缓地用药。如果你不能改变一个患者的心，改变他们对自己、对疾病的认识，就很难改变他的患病状态。”
在她看来，医疗决策是医生、患者、家属三方共同达成的，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能起正面作用，只有信任和爱。
她热爱儒释道传统文化，底蕴深厚、格局开阔。“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觉辛苦，我热爱做医生，每天上班跟度假一样没区别。” 她开心地说，“红尘好修行，我每天早上八点来上班，勤勤谨谨做好分内事，一心一意对病人，身忙心闲，业余阅读、操缦、习字、练瑜伽，都是想办法让自己能静下心来，平复日间医疗的繁杂，重新充电投入次日工作生活。”
不过，也总有一些“弦断有谁听”的无奈，中西医结合之路注定不会熙熙攘攘。起初，宋珏娴一直是学西医，本硕博都是西医。
“刚毕业时，我觉得在神经内科的工作是非常令人痴迷的。以前在教科书中看到的一些医学专家会和你一起全科查房，研究病例，找到病因。神经内科看病过程就像福尔摩斯破案一样 —— 查体、问病史、会诊，有的专家甚至可以不看片子就把患者的病灶精准定位到大脑中的某个核团，和拍片子的结果完全吻合！”
“但是这种兴奋感维持了一年多之后就慢慢退潮了，因为我发现，大多数情况下，明确罕见病诊断后，这个病人的治疗就草草收场了。”神经内科能明确诊断的病大概是三分之一，在这三分之一里能治疗的估计是三分之一。由于疑难杂症多，治疗上往往只能获得一个笼统的方向，而难以建立个体化治疗，所以有着所谓“重诊断轻治疗”的行业传统，治疗捉襟见肘。
宋珏娴刚入行时就抱着“我想做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大夫”的理想。在神经内科的中西医结合组，宋珏娴一干十余年。“我总觉得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机缘，做住院医的第二年，我轮换到神经内科的中西医结合组，遇到了我师父。在这里，我第一次觉得病人被当做‘人’来对待，而不是冷冰冰的‘脑梗死’、‘脑出血’、‘痴呆’这样的病名。师父说，当把一个病人当作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独立的西医诊断病名的时候，治疗效果是很不一样的。”
她谈及自己的的师父 —— 中西医结合组的主任高利教授 —— 老一辈的“西学中”（西医学中医），对治疗非常有创见。师父教她看病的同时还会强调要叮嘱患者衣食住行各方面的注意事项。
在每周四早上例行的查房中，师父甚至会问及病人家在哪里、那里的物候特性如何等等。“比如广西枇杷之乡的患者很少得肺炎，张家口是风口，不似北京洼地，如此不一而足。” 而师父中医知识底蕴深厚，言谈间文学、史学、考古学、中医学掌故典籍也是信手拈来。宋珏娴从师父身上获益良多，亦坚持在自己的门诊里遵循不悖。宋珏娴说：“中医是中国人的生活智慧和生活方式。我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小时候上火发烧，夏日吃西瓜，冬天饮姜茶以为治疗，它很朴素却有效。”
当她谈及自己的师父时，“高利主任的理念是一颗西药能解决问题的，不必要熬一锅汤药”。尽量“做减法”，用药少而精，是中西医都精通之后胸有成竹帮患者决定治疗方案 —— 让病人花钱最少，疗效最好，副作用最小。
他们师古而不泥古，灵活应用，让中医和西医碰撞出新的火花。宋珏娴说：“中西医结合决不是简单的中药加西药，那是中西医凑合，真正的中西医结合是理论的结合。就像两架马车，并行不悖，这条道走不通换另一条。”
由于他们精湛的医术，充满人文关怀的治疗方式，慕名而来患者太多，他们的病床一直很紧张。她说：“未来的日子里，希望能多增加一些床位，救治更多的病人，这算是一个小小心愿吧！”
入行时，她的师父曾经告诉她，“你要想当一个好医生，就不要做老了回想起来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样会特别踏实”，她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做医生，没有别的，就是能力高高的，欲望低低的”。
“细细想来，吃饭睡觉，其实都是修为啊，正所谓‘红尘里好修行！’” 她笑着说。其实，宋珏娴和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加班，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周六的时候，医院正常轮值，她亦24小时坚守岗位，所不同者，当别人抱怨时，她欣欣然乐此不彼，整日充满正能量。
她的微博名字叫做莲子清如许，她说，莲子即怜子，有“爱你”之意，很美很含蓄。豆瓣上她也一直用这个名字。相熟的朋友，也都叫她“莲子”。
莲子，是她的另一个世界，文艺清新、诗情画意。然而这世界的大门只对少数人开放。“我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来，小隐于网络，心不为行所役。”问她，有计划写下一部电影剧本吗？她表现出很高的兴致：“要写啊，我有倾诉欲望，想跟大家说说医疗的故事、怎么做个好病人。但不写古代了，想把场景放在现代，讲一个中西医结合的故事，把这些年所见所闻所思所惑融汇起来，灌注一炉，也许会让看到的人也有所启发吧。”
医生档案
宋珏娴 ——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
神经内科主治医师，神经病学博士 。
兵器谱认证
中西医结合治疗脑血管病（脑出血伴梗死，脑梗死后渗血，脑梗死伴消化道出血，多发脑动脉狭窄闭塞）、中西医结合治疗意识障碍、中西医结合健康保健、中西医结合治疗痴呆认知障碍。
出诊时间
周四下午
简介
宋珏娴，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神经病学博士 。2002年毕业于南京医科学临床医学系，毕业后在一直在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临床工作至今。接受全方位神经内科专科培训，工作过癫痫、卒中单元、中西医结合、疑难杂病、认知障碍、运动障碍、ICU等病区。2009年“中国中医科学院西学中学习班”毕业，师从经方大家冉先德，“冉雪峰名老中医传承工作室”成员。2012年师从神经病学贾建平教授，获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病学博士学位。在十余年临床实践中一直师从中西医结合神经内科国内知名专家高利教授，并跟随中医研究院史欣德教授学习经方继续精进中医。在中西医结合解决神经内科棘手治疗病例(脑出血伴梗死，脑梗死后渗血，脑梗死伴消化道出血，多发脑动脉狭窄闭塞等)方面多有建树。
目前主要从事脑血管病、痴呆、中西医神经病学临床及科研工作。
获奖：“缺血性中风中药注射剂合理使用的临床研究”荣获2009年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科技奖二等奖（第三完成人）。课题：目前主持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中青年科研基金一项。首都医科大学省部级重点实验室开放研究课题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一项。参与课题“中风病急性期辨证论治综合治疗方案研究临床研究与评价（国家十五攻关课题）” “缺血性中风病证结合的诊断标准与疗效评价体系研究”(国家重点基础发展计划-973计划) “缺血性中风中药注射剂的规范化使用研究（市中医局课题）”。 “中西医结合老年神经病学科建设研究（市中医局课题）”。会议：2010年10月参加韩国首尔召开的“第七届世界卒中大会”《辨证使用中药注射剂对急性脑梗死后细胞因子的影响》应邀壁报展示。2012年7月在“香港国际中西医结合会议2012–中医老年医学”应邀做大会报告《 Efficacy of Danshen (Salvia miltiorrhiza) Injection in the Treatment of Stroke with Differentiation of Symptoms and Signs Prescribed by TCM》学术任职：担任北京中西医结合学会第五、六届神经内科专业委员会秘书，北京女医师协会神经内科专业委员会首届秘书。近五年发表文章29篇（SCI 9篇 中文核心期刊20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