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中国顶尖医疗团队 ——
北京儿童医院,每周五早上8点多,一位头发花白,微微佝偻着背,却步态稳健的老人都会穿过她工作了整整60年的门诊大厅,准时出现在泌尿外科的特需诊室里。这时的她,不单单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奶奶,更是家长心目中的救星,尽管她和她的小患者之间年龄相差了将近一个世纪。
她,就是北京儿童医院泌尿外科的创始人,年届九旬的黄澄如教授。
1972年,她负责组建了国内最早的小儿泌尿外科专业组,那里,已经从最初仅有的11张病床发展到目前的62张,每年完成大中型小儿泌尿外科手术2000余例,更在2001年成立了北京市小儿泌尿外科中心。1996年,她主编出版了国内第一部小儿泌尿外科专著《小儿泌尿外科学》。
她用常年不变的微笑,对待每一位孩子和家长。看到她,病人就获得了安全感,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温暖,这种感受于无声中汇集成一种氛围,就是人们对医者仁心的敬仰。
为了照顾黄教授,科里为她安排了7个特需号。还没等她坐下,等在门口准备加号的家长们蜂拥而至,虽然有点无奈,她还是笑眯眯地答应了。“没办法,都是那么老远来的,不容易。” 数一数,加上预约的号一共25个。这个数字在很多医生那里是小case,但对于已过鲐背之年、依然坚持一笔一划书写患者病历的黄奶奶来讲,午饭肯定是吃不上了。
黄奶奶说她自己“下手狠”,但众多家长宁肯千里迢迢半夜排队,也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儿交到黄奶奶手上,为孩子“翻小鸡儿”。
小男孩在生长发育过程中,有一段生理性包茎期,如无特殊情况不需处理。但随着孩子不断成长,排尿后包皮腔内往往有少许遗留尿液,加上积存的类脂质及上皮脱屑,就会逐渐形成块状包皮垢。包皮粘连是小儿泌尿外科最常见的小病,也是家长的一块心病。而部分医疗机构的不实宣传,更让家长忧心忡忡。很多家长在别家医院都被告知孩子需要手术治疗,但由于担心麻药对孩子大脑有影响,因此大家更喜欢黄奶奶这种最最原始,却也是最最安全有效的徒手“翻小鸡儿”。
一上午的特需门诊,这样的病历占到90%以上,所以记者也得以见识了黄奶奶的“徒手翻”。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上了床,黄奶奶走到床前问:“你勇敢吗?有点疼,我试试行吗?”她搓热双手,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孩子“小鸡鸡”的包皮,一点点向根部退,随后利落地向后一翻,包皮垢便露了出来。孩子这时已经疼得哭出了声。“咱们再忍忍啊!不许再哭了啊,我都没嫌你脏,看看,这么多的脏东西都在里面。”半哄半吓间,她已经用手轻轻把脏东西取下来。接下来,黄奶奶又来回给家长示范了两次,几分钟结束战斗。
很多家长不敢相信,这样就可以了?真的不用手术了?黄奶奶仅用一句话回复:“回家多给他翻翻,抹点红霉素眼药膏帮助润滑,过几天就好了。”
和别的医生不同,给孩子徒手翻包皮的时候,黄奶奶从不带手套。她说她更看中这种真切的触感,同时,她也想让家长知道,这些可爱的孩子就跟自己的孙子一样,她更愿意处理完再去清洁双手,再为下一个孩子做治疗,“纸巾也太硬,更痛,远不如用温热的手指轻轻抹去积垢”。
所以这样一个场景一直在记者眼前定格:窗台上码起的小山一样高的擦手巾,越堆越高。这个上午,有22个需要她不断起身走到检查床旁进行处理的孩子;这个上午,她洗了22次手……
“高度负责的态度
一位患者评价说:“黄大夫有着医生久违的和蔼与亲切,有着老一辈医务工作者的医德和医风,这种高度负责的态度也是治愈病痛的一剂良药。” 的确,很多小患者的家长都不约而同地在这里又感受到了那些久违的东西。
凭借着娴熟的技巧,和蔼可亲的态度,几分钟就把家长的心病了了,药费也是你想不到的便宜:红霉素眼药膏一支,整个药费甚至不超过5元钱。这个结果,与很多医院动辄千元的包皮手术费比起来,让人感到的温暖和欣慰,绝非那几个数字所能包含。这种实事求是的行医态度,也是这个时代弥足珍贵的。
对于某些疾病,黄奶奶的治疗原则并没有那么激进。比如小儿泌外常见的肾积水,面对焦虑惶惑担心的年轻父母,她甚至会说:这是孩子胎里就带来的,现在多少个月过去了,他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做手术呢?
她教这些在她眼里也还是孩子的家长们,要学会观察,“如果没有进展,孩子也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不用治了。” 她举例子:“你身上的毛衣,穿旧了,领口也松了,不也不耽误穿吗?”
“没事!”这是家长最爱听到的一句最温暖的话。通过她耐心的讲解,多少家长揪着的心放下了,甚至激动得泣不成声。
连续19年
“黄奶奶您好,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我从不到1岁的时候就一直在你们那儿看病。现在我都20岁了,我也准备学医,要像您一样为小朋友们解除痛苦。”
在数不清的小患者中,这个孩子很难得地留在黄奶奶的记忆中。每逢过年,她都会收到孩子寄来的明信片,那张小小的贺卡承载了19年来一家人对她的敬重与感激。
鹏鹏(化名)11个月大的时候因双侧迅速增大的腹部肿物第1次入院。B超及静脉尿路造影显示是双肾肿物,左侧13.6×9.4×10.2 cm³, 右侧12.5×10.7×10.3 cm³, 家长决定放弃化疗及手术,出院给孩子自行用癌症点穴膏治疗,后因腹部肿物继续增大二次入院。不到3个月时间,黄澄如接手的时候,患儿的腹围已经达到71厘米,就像一个足球扣在只有14个月大的鹏鹏身上,并且鹏鹏一度曾有呼吸、心跳停止现象。孩子妈妈慌了神,哭着央求医院救救孩子。
黄澄如决定先试行左侧肾瘤部分切除减压。手术很顺利,切除的左肾瘤重4斤多+500ml液体,经病理检查诊为胎儿横纹肌瘤型肾母细胞瘤。半个月后她又为鹏鹏做了右肾瘤切除,重量约为3.5斤。二次手术后,小鹏鹏身体迅速恢复。半年后她又把紧贴于孩子左肾肾盂肾盏残存的葡萄样小瘤子清理干净。术后静脉肾盂造影复查示双肾功能良好。1998年底鹏鹏停用化疗,用B超及胸部X片监测,无肿瘤复发或转移迹象。
2013年5月15日,鹏鹏最后一次来门诊复查时,已经是一个17岁、身高1米73的大小伙儿了,B超复查:肾母细胞瘤术后无复发灶。一个曾经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孩子重新获得了新生。
从零开始
在家长眼里,黄澄如教授也许只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能为孩子迅速解决包皮粘连的名医。然而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却是我国小儿泌尿外科专业赫赫有名的领军人物。
1972年,我国第一个小儿泌尿外科专业组在北京儿童医院由她带领组建;背后有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泌尿外科的支持。她曾连续4年担任北京儿童医院外科主任,统管四个病区;她历任《中华泌尿外科》、《中华小儿外科杂志》编委,中华医学会小儿外科学会会员,英国小儿外科学会海外会员;以第1、2位作者在国内外核心期刊发表论文69篇(其中SCI5篇),于1996年出版了中国第一本《小儿泌尿外科学》,并于2006年出版《实用小儿泌尿外科学》。
1950年,从北医医疗系毕业的黄澄如为了做外科医生,只身跑到了大连医学院工作。1955年,张金哲调任新建的北京儿童医院外科主任,一封信函又让背井离乡的黄澄如在次年回到了故乡北京,真真正正成为一名小儿外科医生。从那时起,她为数不清的孩子做过手术,且一直坚持到87岁才离开了手术台。
工作伊始,她担任外科主治医生工作。那时候来医院就诊的肾结核、骨髓炎患者特别多,尤其骨髓炎患者最严重的半条腿都是脓肿。别人不要的患者,她都收。“没想那么多,先收进来。”她还记得,当时检查条件有限,没有B超,只有静脉肾盂造影和排尿性膀胱尿道造影。有一次诊断出现了失误,术中打开发现尿路梗阻的位置不是下面,而是上面,家长说“没关系……”
她回忆说,那时医患关系很和谐,医学就是在一次次失败中进步、发展的,医生也是在一次次手术的历练中成长的。患者的宽容和理解,使她可以大胆地尝试各种手术技术和术式。
1972年,她在张金哲主任的领导下组建了小儿泌尿外科专业组,当时只有3名大夫、11张病床,同时还要收治阑尾炎患者。黄澄如有一股子狠劲,尤其对自己。刚开始做尿道下裂手术时,有一次连着做了3个病人,结果有一个出现了尿瘘,当时的外科主任张金哲在查房时点名批评她。
她说她是“暗地里跺脚、用功”的人。不让做,她就自己反复琢磨,找出尿瘘的原因,通过观摩别人的手术,有机会的时候再去尝试,最终,她的手术得到了张金哲的认可。
学生眼里
泌尿外科前大病区主任孙宁教授一直将黄澄如教授作为他行医之路的指路人。说起自己的恩师,孙宁坦言有件事不得不说,“这件事不仅于我,相信对于现场每一位医生都会铭记一生。事情发生在我恩师的老伴——曾任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医师吴文斌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上。”
在仪式快结束时,北大医院当时的泌尿外科主任代表院方询问黄澄如教授对北医有什么要求,众人都认为这是礼貌性的问候,没想到黄教授却语出惊人:“我有一个要求!”正当众人纷纷猜测黄教授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时,黄澄如却说出了这样一个心愿:“我们儿童医院有个医生要到北医去学习一下,希望你们尽快安排......”
这件事在孙宁教授的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简单的一句话足以让众人看清一名好医生关注的是什么,放弃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作为医生的舍与得意味着什么。
现任病区主任张潍平教授是黄教授的得意门生,他印象中的老师虽然慈祥可亲,但对待工作却格外严格。张潍平说:“黄头儿很严厉,批评的话让人臊得回去不认真看书都不行,我们泌尿外科的人都害怕她。”黄教授对学术要求不可谓不苛刻,坚决不许造假。所谓严师出高徒,正是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下成长,张潍平对医学的敬畏也由此激发。如今的他,无论学术还是行医,始终坚持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容不得半分掺假。
和谐的集体
北京儿童医院泌尿外科是一个非常团结的集体,这并非一句虚话。作为奠基人,黄澄如教授在建科之初就立过规矩,她一直强调大家要和谐相处,“大家要把精力和时间用对地方,多钻研学术和业务。”一句话,造就了泌尿外科浓厚的学术氛围。
刚刚毕业转科时,现任病区副主任的宋宏程跟着黄澄如教授出门诊,看到她总是亲手写病历,并把特殊病例都详细记下来,当时他就觉得这是个真正做学问的人。黄澄如是科室里人人尊敬的老教授,但在医学问题上,她欢迎所有人和她探讨甚至争论。同时,她犯了什么错误也从来不藏着掖着,会非常主动表达出来,目的是让年轻大夫不走同样的弯路。
一次,在周四的全科会诊上,针对一例性别畸形案例,宋宏程和黄教授开玩笑说:“黄头儿,您之前在书里可不是这么写的,您以前写的是以外生殖器决定做男孩还是做女孩。”黄教授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我说错了,我以前这么说,现在改了!”
泌尿外科在讨论手术、讨论治疗上面,从来没有年资差异,任何大夫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见解,终极目标在于“找到最好的方法解决病人的难题”。“我记得,以前黄头儿和孙头儿就经常因为学术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宋宏程笑着爆料。
在这个大家庭里,黄教授既是严厉的领导又兼顾着大家长的身份。早些年,泌尿外科患者没那么多,医生也没那么忙的时候,每天上午出完门诊或做完手术,黄头儿还会带着孙宁、张潍平他们到八一湖游泳去,然后下午再回来继续工作。
在她的身体力行下,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北京儿童医院泌尿外科疾病诊治已经达到国内领先、国际先进水平。目前,泌尿专业组每年完成大中型疑难手术计2000人次,其中泌尿生殖系畸形、尿道下裂手术已积累了上万例经验。根据不同情况选择多种术式,一期手术修复成功率达80%以上,先天性肾积水肾盂输尿管吻合手术成功率更是达到了95%以上。另外科室在泌尿生殖系肿瘤、泌尿系创伤、神经性膀胱功能障碍等方面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尤其是近年来,泌尿外科多次获得北京市和北京市卫生局科技进步奖,并于2012年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支持,对尿道下裂的病因学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
记者手记
黄澄如教授有随身记笔记的习惯:哪一天做了什么手术,患者情况大致是怎样的,她说这样做是为了便于术后随访。这样的本子她都记不清有多少个了,最新的笔记本的最后一行,时间显示是2013年3月12日,“横纹肌肉瘤,膀胱全切输尿管造口”,这是她行医一个甲子以来的最后一例手术,这一年,她已是87岁高龄。
回首此生,回望她诊治的每一个患者,她微笑着说:我都尽力了,无愧于心。
黄澄如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
泌尿外科主任医师,教授,曾任中华泌尿外科、中华小儿外科杂志编委。
中华医学会小儿外科学会会员,英国小儿外科学会海外会员。
兵器谱认证
1、先天性泌尿生殖系畸形;先天性肾积水,如:肾孟输尿管连接部梗阻,输尿管膨出,输尿管口异位,前、后尿道瓣膜症、尿道下裂、性别畸形,膀胱输尿管反流等。
2、泌尿系创伤,如:新鲜或陈旧性尿道外伤治疗。
3、泌尿生殖系肿瘤,如:肾母细胞瘤,横纹肌肉瘤等。
出诊时间
星期三上午(特需门诊)
星期五上午(特需门诊)
简介
1944年考入北京大学医学院(6年制),1950年毕业后在大连医学院外科工作,任外科住院医师。1956年转入北京儿童医院任外科主治医师。经过成人及小儿普外科临床、教学经验的积累,于1972年8月在国内首先成立小儿泌尿外科组。于1984~1988年任外科主任,1988年任首都医科大学小儿外科教授。1994年~2001年退休反聘。此后迄今每周看两次门诊,1次查房,遇有疑难病例尚须协助手术。
1984年~2003年任中华小儿外科杂志编委,1987~2004年任中华泌尿外科杂志编委,1987年成为英国小儿外科学会海外会员。1989年~1999年任中华小儿外科学会委员及小儿泌尿外科学组组长。曾于1999年在北京任第1届亚太地区小儿泌尿外科学会主席。
曾参加编写的书籍共12本,包括黄家驷《外科学》,诸福棠《实用儿科学》,吴阶平主编《泌尿外科学》等,并于1996年主编国内第1本《小儿泌尿外科学》。先后发表在《中华小儿外科》杂志、《中华泌尿外科》杂志、《中华外科》杂志,以及《美国小儿外科》杂志、《新加坡医学》杂志的论文共约70篇。1991年经耻骨修复女孩外伤性尿失禁获北京市卫生局科技进步2等奖。肾盂输尿管连接部梗阻和肾母细胞瘤治疗的研究获北京市科技进步3等奖。
社会任职:
曾任中华泌尿外科、中华小儿外科杂志编委。中华医学会小儿外科学会会员, 访问学者,澳大利亚墨尔本Monash大学及皇家儿童医院、 英国小儿外科学会海外会员,第一届亚太地区小儿泌尿外科学会主席,原中华医学会小儿泌尿外科学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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