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下午，是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高禹舜出专家门诊的时间。和每天的查房、手术一样，他习惯于提前到一会儿，可以更从容一些。

门诊：怎么也得20多块钱吧

作为全亚洲最大的肿瘤防治研究中心，医科院肿瘤医院年门诊量达60万余人次，患者要么是来确诊、治疗的，要么就是来咨询、复查的。

今天门诊第一位就是个复诊患者，患者本人也是位医生。患者刚说了两句，高禹舜就想起来了：“你是13床吧！”患者家属很惊喜：“您还记得？”高禹舜笑眯眯地说：“必须的！”听到患者还休息在家，他仔仔细细看完了复查的所有影像报告，开着玩笑说：“赶紧上班吧，没事了。那么多人还需要你呢!”

一位哈尔滨的中年男子拿着当地的检查报告，在一大家子人的簇拥下想在这里得到最终诊断结果。高禹舜仔细看完了影像报告，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患者的病情和分期，拿过一张纸，把下一步需要进行的治疗以及注意事项写给患者，陪伴来的家属感慨地说：“我们第一次来北京看病，北京的大夫原来这么好呢！”

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在儿子的搀扶下走进了诊室，高禹舜和蔼地问：“老太太，哪里不合适呀？”“#￥&*%……”老人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高大夫努力地辨识着。幸好患者的儿子充当了翻译。原来这是个食管癌术后5年的患者，最近总感觉喉咙痛，但是因为惧怕疼痛，所以拒绝做食管镜检查，儿子没办法，带到高大夫这了。不做检查，没法确诊病情，所以高禹舜耐心地给老太太讲道理，并承诺可以做一个无痛胃镜检查。老太太似乎被打动了，犹豫了半天，低声问：“多少钱？”“恩，怎么也得20多块钱吧！”周围候诊的患者听到这里，都不免会心一笑。“老太太，你儿子不让你考虑钱的问题，把病治好了比啥都强。”最终在大伙儿耐心的劝说下，老太太做检查去了。

肿瘤医院的门诊有一个特点，通常是患者在室外，怕患者知道病情，家属先进来问诊。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要求家属：让患者进来吧。“病人大老远来北京看病，连大夫都没见到，对他们是不公平的。因为医生的诊断，是和患者的主诉联系在一起的，另外，患者的体质能不能承受手术也是很重要的方面。如果大夫连患者都没有看到，很难做出准确的诊断，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不过，他也充分顾及家属和患者的感受，策略性地说：“你这里有点问题，希望你能配合医生，把方案做到位。”

对于有些诊断明确，应该行手术治疗，且可能治愈的患者，由于种种原因，患者或者家属拒绝手术治疗和检查。他说，做不做手术是患者的权利和选择，但我们要把话说到位，把病情和治疗情况讲明确，请患者和家属再次认真考虑后决定。这是门诊医生应该做到的。

他认为，目前，社会上对于“肿瘤”还有误区，还有很多人认为癌症是不治之症，一旦患上，死期不远了，治疗也白治。“其实，肿瘤也有部位、大小、早晚、分期、恶性程度、治疗敏感性和预后不同等差异，因此我们有宣传、普及的义务。”他说。

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相信对纠错本都不陌生。把每一次测验、考试，甚至是练习中做错的题专门记在一个本子上，搞清为什么错了，可以有效杜绝一错再错。这也是学霸们每每都会分享给学弟学妹们的学习技巧之一。高禹舜也喜欢“纠错”。

肺癌和食管癌，是我国发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癌症病种，尤其男性肺癌发病率和死亡率，占所有恶性肿瘤首位。

第一次跟高大夫出门诊，他就指着CT影像肺叶上分布的针尖般的“小点”，说，“有些肿瘤在体表可以摸得到，而我们，只能看。”所以看片子诊断，是一名胸外科肿瘤医生的基本功。那些在外行眼里大同小异的“小点”，很可能就是一个肿瘤的病灶。

以肺为例，肺癌之所以是我国居民恶性肿瘤死亡的首要原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80%的患者都是有了症状（比如咳嗽、咳血）后才去就医，而这时基本已到了中晚期。或者即使是早期也做了影像检查，但可能被某些大夫认为是“炎症”，从而耽误了最佳治疗期。医学上将肺癌分为4期，大致来讲，一期就是老百姓所讲的早期，二期为中期，三四期为中晚期。“三期又细分为若干期，一般来讲，三期a之前的肺癌都是可以进行手术的，而在可切除的肺癌肿瘤患者中，5年治愈率可以达到50%，远远高于整个肺癌8%的治愈率，所以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非常重要。”高禹舜说。

作为肿瘤医生，除了为现有患者做好手术，怎样才能发现早期病变的患者呢？正确诊断、不误诊；正确治疗、不误治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标。

9年前，他门诊发现一位患者，从早期病变就开始就医，有完整的影像学检查，但到此后的每个阶段，都很遗憾地没有被当时的医生诊断出来，后来很不幸发展到晚期了，“十分可惜”。他用数码相机把患者的所有的影像拍下来进行研究，“我就想回过头来分析一下，这类病人为什么容易误诊，肿瘤的发展早期到底有什么特点？我们忽略掉了什么关键性的特征？”后来，他扩大范围，不管是本院还是外院诊断的患者的资料，他都拍下来留存，并用空闲时间研究，包括有些患者可能本身是良性病，也被当作肿瘤切除了。“为什么是炎症，而不是癌症呢？现在回头再看，有哪些因素是不重要的呢？”

他把他的研究成果做成幻灯片，每年在中华医学会组织的医生培训课上讲授，每次都是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虽然他会细心地抹掉资料上显示的同行医院的名称，但是对于这种“纠错”研究本身，他认为非常有意义：“遇到问题我们不能逃避，而是要像一个战士那样，积极地去面对，去解决，这才是科学的态度。”

其实，再晚期的肿瘤，也都是从早期演变过来的，如果能在患病的早期，就能够发现和早期治疗，即选择恰当的时机，有医生介入治疗，就可能获得好的疗效，甚至治愈。这样，肺癌的治愈率就提高了。

七八年前，高禹舜“还是个小大夫的时候”，北京某著名三甲医院的一位副院长突然托人找到他，希望他为自己食管癌晚期化疗后复发转移的父亲做手术。他感到既惶恐，又疑惑，便推荐了更有经验、年资更长的同事，但是这位副院长坚持要他做手术。“可能觉得我手术做得还成吧！”他这样认为。

在肿瘤外科领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转移的瘤子一般都不做，因为经过化疗后再长的肿瘤一般都粘连血管，术中很容易出血，加上患者体质比较差，很难胜任这种手术，术中和术后风险都很大。经过精心准备，高禹舜成功完成了手术，不久前，这位父亲来复查，见到精神身体都很不错的老爷子，高禹舜连呼：“我都没想到手术效果会这么好！”

面对我们的采访，他一直强调，“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低调，兢兢业业是他的工作状态。他心目中好医生的标准，一是要对自己的行业热爱、敬畏，甘于奉献，二是要精通自己的专业，能为患者解决病痛。他举例说：“同样的食材，五星级酒店和小店的味道可能就是不一样，差别就在火候、作料的分配上。没有任何两个人的病是一样的，受年龄、性别、肿瘤大小和部位以及患者体质等很多因素的影响，所以不能按统一模式做手术。这时候就需要医生的经验和技巧。”

采访前一天，他刚刚为一个37岁的患者做了切除术。这名患者8个月之前就在别的医院诊断为疑似肿瘤，因为有医生说像炎症，不像肿瘤，所以他迟迟不愿住院。高禹舜仔细研究了检查报告，心中有了95%的把握，他对患者说：“如果还让你回家观察，那就是我不负责任！”他特别关注下，患者很快安排了手术。可就在上手术台之前，患者和家属还犹犹豫豫地找到他，说，能不能不做手术呀，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癌呢？他把病理切片结论报告递给家属，上面赫然2个大字：腺癌。家属这才心服口服：“高大夫，听你的！”

不久前，他手术一位病人，3个月不到，在别的医院怀疑有淋巴结转移，准备做化疗。他对病人说：“肯定不是！”他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为他有底气。“对每一个病人，我都彻彻底底做了淋巴结清扫。我尽心尽力，对得起我的病人。如果我要没清扫，就不敢这么说。再说，就算转移，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长这么大。”后来果然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患者也躲过了痛苦的化疗。

今年，高禹舜已经在肿瘤医院整整工作23年了。有趣的是，他家族里的兄弟姐妹，和妻子、岳父母，无一例外，全部是医生。浓浓的医学家庭氛围让他很是享受。都说做医生辛苦，高禹舜却挥挥手，打断我说：我不觉得辛苦，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选择做胸外科大夫。

医生档案

高禹舜

协和医科大学医学肿瘤学博士，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

擅长

对肺癌、肺部良性肿瘤、食管癌、贲门癌、纵隔肿瘤（胸腺瘤、畸胎瘤）、胸壁肿瘤的诊断和外科治疗

兵器谱认证

胸腔镜下肺癌的根治切除术及胸腔镜腹腔镜下食管癌的微创治疗

出诊时间

每周一下午（专家门诊）周二上午（特需门诊）

简历

一直致力于胸部肿瘤的临床研究与治疗，临床经验丰富。 擅长对肺癌、肺部良性肿瘤、食管癌、贲门癌、纵隔肿瘤（胸腺瘤、畸胎瘤）、胸壁肿瘤的诊断和外科治疗,精于胸腔镜下肺癌的根治切除术及胸腔镜腹腔镜下食管癌的微创治疗。主要研究方向为肺癌的微创外科治疗和食管癌的微创外科治疗。为北京医学会医疗事故鉴定专家库成员，《中华老年多器官疾病杂志》编委，参与多项肺癌与食管癌的重大课题的临床研究工作，承担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1项。作为分课题负责人参加863课题2项，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20余篇。参与翻译和编写多部著作。